裳瓔珞房中，紫黑色的火焰在火盆裏跳躍，書架上的經書被丟在地上，房間被弄得一團糟。裳瓔珞在火盆邊，拿起經書往火盆裏扔，厚厚的經書觸碰到火焰立即被火焰吞噬，片刻就變成了灰燼，裏面閃爍著點點的火光，灰燼很快就隨煙消失了。一本接一本的往火盆丟，底下鋪著一層灰白色的灰燼。

風從窗戶灌入，吹得被燒得一半的經書連翻了好幾頁，裏面提到了許多欲界魔佛波旬的事情，火焰卷過，那幾個字眼也消失了。裳瓔珞想起他年少的時候讀佛經看到裏面記載了很多欲界魔佛的事情，說是一個阻礙別人修行的魔王，也有人說是菩薩的化身，故意扮壞人從另一面檢驗僧人的修行，故設阻礙，只要誠心波訓還能成為自己的護法，稱為“波旬菩薩”。不止一本經書有，而且許多都有，加上眾說紛紜，這種事又虛無縹緲無從考證。

更有佛友和裳瓔珞說，魔佛去找過他，但是他一點都不畏懼，更波旬說了許多佛理，誠心誠意，波旬就奈何不了他了，還和他一起修行。裳瓔珞一直都不相信這句話，覺得那個佛友魔障了。但是裳瓔珞對於魔佛波旬的好奇心卻沒有減少，在他的堅持下終於與欲界魔佛有了聯系，他的心情難以言喻，滿懷期待又怕是個騙子，那個經書中記載的萬惡之人終於和他說話了，並不像書上那種傳統的惡人，裳瓔珞問你是不是就是魔佛波旬？那人說是也不是，我是波旬智體化身迷達。

年少時的裳瓔珞已飽讀晦澀難懂的經書，沒想到對方這個回答還是讓他怔了許久，好似內心有什麽東西被打破了。此後很多年他也沒見過波旬，他想或許這是緣至此罷了，只能遇到其中一個也無所謂了，他每天坐在荷花池邊對著空空的石座修行，從少年變成青年，漸漸感覺一切都是虛無的。

“哈哈哈！”正在焚燒經書的裳瓔珞忽然大笑起來，火焰沿著書的邊緣卷上來，燙到他的手指也渾然不覺，現在更感覺一切都是虛無的，或許是魔障了，還是帶著對世間的眷戀，只是為了修佛而已，現在把經書全都燒了也什麽都沒有了，他想著都傷心透頂，眼睛泛著水光。“我不想和迷達他們那種人糾纏一生，我還想重新開始修佛，可惜我就要命不久矣，如何是好，重新輪回是最好的解脫嗎。……葬送吧，把我這一生都葬送吧。”

在生命結束之前，裳瓔珞還是決定要狠狠報覆那幾個人，如果成功了夠他笑一輩子，可惜他活不了多久，不過無所謂。不明白為什麽迷達和古陵逝煙在驕傲什麽，那幾個人看起來都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在迷達眼裏除了古陵逝煙別人都是便宜貨嗎，古陵逝煙自從自宮做了大宗師後反倒自豪了起來，都是為了什麽。裳瓔珞不懂那些人，想到迷達被他報覆後是什麽樣子，會把一統九州改成毀滅九州嗎。那些沒嘗過痛苦，只會給別人痛苦的人。裳瓔珞覺得自己就算真的魔障了也是這裏最正常的人。

把房裏收藏的經書都燒得差不多了，裳瓔珞這才想起來要寫個遺書，弄好筆墨後，千言萬語他突然不知道寫什麽好，發生在他身上的這些破事一點都不想流傳給以後的人，到頭來他悟了最可笑的道理，最後他用凍得僵硬的手只寫了一行字：我希望我死後化為灰燼。一滴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滴落在到紙上，把墨水給暈開了。

裳瓔珞把紙折起來丟入了火盆中，披上□□，踩過僅剩的一些經書向門口走去，蠟燭熄滅，屋內只有暗色的火焰在搖曳。

一間古樸素雅的房內黑沈沈的，不見一點亮光，門外的閹侍又冷又困，屋內綠光一閃，裳瓔珞的身影出現，綠光眨眼過後，屋內又恢覆了幽暗，相比外面溫暖許多，充斥著若有若無的香味，熏香殘留的香味還在屋內飄蕩。裳瓔珞如自己預想的一樣，古陵逝煙果然已經出去了，不知古陵逝煙用了什麽方法讓迷達陷入沈睡，讓他順利進來，外面的閹侍根本沒有發現他。裳瓔珞來到桌前，點燃蠟燭，拿起燭臺環顧了一下屋內，繞過屏風外面的羅漢床的小幾上還放著茶杯。裳瓔珞往裏面走去，那大床上有兩層帷幔，看不清裏面的人，但裳瓔珞確定迷達在裏面。來到梳妝臺前，手從那些瓶瓶罐罐與盒子上方移過，捏著香爐的蓋子把它打開，淡淡幽香從裏面飄出，底層的棉上有一層香灰，聞起來讓人想睡一覺。

裳瓔珞撩開帷幔，逐步床前，隔著最後一層帷幔看到了迷達的身影，呼吸起伏平緩，這樣是不會把人吵醒的。裳瓔珞撩開最後一層帷幔，燭光映亮了床內，把他的影子拖長了投到床上，迷達背對著他側躺著，頭發散落在背後床鋪，他從上方借著燭光俯視迷達的側臉，被子被掖好到在脖子，看起來睡得很安然，沒有一點緊張的樣子。裳瓔珞捏了個法指，淡淡的金光從身上投下去，映在迷達身上，他閉上眼，看到迷達仍在夢境中。

月朗星稀的冷窗功名滿地的水，倒映著清晰的影子，迷達坐在地上入睡，一把劍插在地上，裳瓔珞只是看看也不會近距離的去靠近那個身影，他不希望迷達這麽快就醒來。眼前的景色朦朧像蒙上了一層灰層，除了這個，裳瓔珞還想知道迷達在想些什麽，肯定是殲滅佛鄉，雖然肯定但他還是知道，那種藏在心裏又強烈的想法。

閉眼時看到眼前一片光影扭曲，情景逐漸出現，烏雲湧動籠罩大地，打鬥與喊殺聲混在一起，諸多的佛像碎裂在地，屍體遍布，雪落在那些僵硬的屍體上，這和裳瓔珞在佛鄉看到的場景極其相似，不知雙方戰鬥持續了多久。已然是一副地獄場景，雪停風止，戰場上的身影都變成了屍體，成堆成堆的屍體都在一起，積得像塔一樣，地上還是留著許多散落的屍體。擡眼望去，塔頂有兩個人影。那兩個人影衣裳沾滿鮮血，仍傲然的站在屍體的最頂端，仔細一看，那是迷達和古陵逝煙，迷達一手攬著古陵逝煙，嘴角與眼裏都在笑，古陵逝煙則是一臉傲然和冷酷的俯視下方的屍體。他們都是那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俯視一切，玩弄他人的生命。不過有些出乎裳瓔珞意外的是，迷達看起來很喜歡古陵逝煙的，不過他從來沒在乎過這兩個人到底是真的喜歡還是裝模作樣。

裳瓔珞睜開眼睛，手裏依舊持著燭臺，閉眼時保持紋絲不動，昏黃的燭光映著兩個人的身影，他把燭臺放低了一些，把迷達的臉照得更明亮真切，他動了動唇，低語道：“迷達，我們第一次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卻是這種情景，可惜你是不會聽到的，我窺見了你心底的想法，連我麻木的心都覺得過分美好，也可惜不會實現了，本來你是可以的。太可惜了，唉——你有沒有體會過那種失望又痛苦的感覺。我曾經也有過美好的願景，你把它弄碎了，我糊裏糊塗的什麽怨言都沒有，我把它補好了，可是也經不起你們幾個人殘暴的踐踏。我只剩下化為灰燼這個願望了，希望你也能找到別的願景。”

裳瓔珞念了一個法咒，金光如水波在迷達身上蕩漾開，最後金光變成白色光點消散，只是讓迷達沈睡或者說被困在夢中的時間變一些而已。燭光一晃，房中陷入了黑暗，裳瓔珞也不見了人影，只剩下仍在沈睡的迷達。

最後一夜格外的漫長，風雪肆虐，墨色的厚雲漂浮在上空，鵝毛大雪肆意飛舞。佛鄉諸僧都不敢放松警惕，即使這樣寒冷的天氣也堅持守在外面，玉菩提莫名的蘇醒雖有古怪，但他們並不在意這個，現在與欲界之戰迫在眉睫，玉菩提給了他們諸多的信心，同時也覺得定能戰勝欲界。把守在佛門大門外的僧侶更是不敢松懈，紛紛猜想這場與欲界的戰爭要打多久，之前聽說打了挺長的時間，天上傳來了玉菩提的聲音：“欲界之人定不會罷休，深夜還會再來，此戰與欲界須做了結，直至黎明便會結束。”他平靜的聲音好似胸有成竹又運籌帷幄，讓諸僧都平靜了下來，聽從他的號令。

夜越來越深，寒氣越來越重，只是天上的黑雲沒有之前壓抑和絕望了，守在大門的幾列僧侶竟覺得有一股鬼魅的陰冷之氣，不過紛紛互相說只是錯覺。

“冷燈看劍，劍上幾番功名？”上方忽然傳出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帶著鼻音顯得有些黏膩的嗓音悠然的背著詩，還有微弱的回響，空中閃過一道宏大劍光，半透明如水波流動，猶如逼近的閃電。聽到這久違的詩，來者便坦然了自己的身份。

僧侶端起武器驚慌大叫：“這個是……大宗師！”劍光閃過後是一聲巨響和晃動，地面上裂開了一道幾丈的裂縫，有一部分僧侶還是被打得措不及防，慘叫一聲跌入了裂縫中，口中吐血不止，四肢不停的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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